发布时间:2018-06-14 16:59:44 文章来源:互联网
微博 微信 QQ空间

东北国营厂下岗职工自述:几万块就把自己彻底卖了(2)

  儿子工作,找女朋友,成家立业, 买房子装修,想想头都大了,钱在哪里啊?原先她只管上班,收拾屋子洗衣服。做饭采买以及一切人情世故都归她的丈夫管。现在这一切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,还有她未成家的哥哥,下岗以后就拒绝出去工作,啃老,父母不在了,她这个妹妹仿佛一下子变成可啃食的食物了。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了,就差纵身一跳了。但她必须坚持,活着就要坚持活下去。

  【三】

  我妈妈同事的小女儿,人长得很漂亮,是那种很健康的漂亮 :个子高高的,眼睛大大的,走起路来带着风,马尾辫一晃一晃地青春逼人。以前她带我去市里买裙子,店员说你长的真漂亮,给我们做模特吧。跟她相比我好像还没长开的小学生,其实那时我们俩差不多大,都二十岁上下。

  下岗后她消失了一段时间,没有联系我,二零零一年春天在早市上碰到她,那时候我在早市摆地摊,卖一些袜子手套针头线脑什么的,我喜欢养花,等花开了的时候我也会拿出去卖,卖过秋海棠,仙客来,菊花,还有像韭菜叶子似的兰草,开粉红色的喇叭花,卖不了几个钱,都是邻里邻居的。

  她穿的很时尚,化妆有些浓——我更喜欢她不化妆的样子,干干净净的,清清爽爽的。问她去了哪里,她说在市里搞批发,我说我去了好几次,怎么没看到你呢,那我以后去就去你那里批发好了。她楞了一下,说好的。

  后期知道她做了“小姐”,这让我很是震惊。她的父亲更是震惊,仿佛被人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,整个人崩溃了——在父母眼里她一直都是孝顺的女儿,经常给父母买了衣服鞋子寄回来。她的父亲是一位老干部,跟随大部队开到北大荒(10.400, 0.21, 2.06%),建设祖国的大粮仓。一向看重的女儿让他抬不起头来。他抄起棍子没头没脸地打,甚至把她关在家中,拿绳子捆起来,想过最坏的打算,养她一辈子。

  但是父母最终还是会老去的,她的儿子还小,丈夫下岗以后开出租车,后来得了糖尿病,一只眼睛瞎了,经常发脾气打人。喝醉酒半夜把人打出门去是常态,日子没办法过下去了。

  最后还是离婚了,她认识了一个新男朋友,小她几岁,人长得很帅,家里在市里开了一个很大的回民饭店。男朋友的哥哥不同意他们在一起,那男孩租了房子,她又过回了小女人,每天洗衣做饭很快乐的样子。天气好的时候,男朋友骑上摩托车带她去钓鱼,我以为她会这么一直幸福下去,她要的实在不多。两年以后,她男朋友不声不响地回家去了,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结婚了。

  再后来,她一个人又去了外地。

富拉尔基本地工业企业规模缩小,岗位减少也加剧了人口外流趋势。富拉尔基本地工业企业规模缩小,岗位减少也加剧了人口外流趋势。

  【四】

  我后来也去了外地,到了东营,给亲戚打工。亲戚是开画廊的,偶尔碰到那么一副学生的临摹画,就让我满心欢喜,比之那些流水线生产的“名画”,我感觉这才是真正的油画。

  在外打工的生活真的很不易,我这个人没什么能力但责任心又太强,卖不出去画,上火得嘴起大泡,嗓子说不出话,觉得对不起亲戚。吃不下饭,体重急速下降。那时正赶上经济滑坡,不景气,周围的店面不亏损的或略有盈余的已是烧高香了。况且那是个装饰城,卖画的只此一家。显得有些曲高和寡的。

  刚去的时候是五月末,没多久赶上下大雨,大雨像从天上直接倒下来一样,没天没地的,我顿时就慌了神,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。先是把楼上楼下的窗户统统关上,还是觉得不妥,又把门关上,又觉得不妥,又打开,打开又关上,来回的折腾。我妹夫打来电话,让快点把窗户关上,免得进水。我说关上了,连门都关上了。他有些着急,让我把门再打开,万一来人买画怎么办。我起身把大门打开,外面都下冒烟了,哪里有人,连个鸟影都没有。

  我还是喜欢东营,它是个崭新的城市,路边种了好多月季花,还有石榴树。建城不足三十年,听当地的人说在古代,它曾经是一个流放地,这一点其实跟我们那还是有一点相似。因建筑年轻,在此打工的人生活的人也相对年轻。人们从各地涌来,寻找机遇,一些人发达了。想到我们那当初建城时,也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吧,它的基础建设,在当时也是遥遥领先的,连我们厂内都有火车跑。我的父亲就是从山东响应国家号召,过去东北参加祖国建设的,拦都拦不住,一腔热血,什么都不怕。哪怕有人说,鼻涕刚流出就被冻住在脸上。走在东营的街道上,听到有些熟悉的方言,感觉自己的心安顿下来了,虽然东营的方言有些难懂,不如老家莱州的温柔敦厚,但也足以安慰我的了。

富拉尔基区的第一代拓荒者和建设者已经老去。富拉尔基区的第一代拓荒者和建设者已经老去。
在高空俯拍的东营城市风光。  视觉中国 资料图在高空俯拍的东营城市风光。  视觉中国 资料图

  但不久我发现邻居对我似乎有些防范或者看不起,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,私下里还有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自恋。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入室偷盗案,案子还没有侦破,周围就有些人,开始猜疑是东北人干的,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,跟他们大吵了一通,我曾经是一个多么安静的人,这种行为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,好像作案的人是我似的。

  慢慢地邻居们跟我熟悉了,也交了朋友。朋友的婆婆做了好吃的也会经常想着我。下了班他们开车去逛商场或者公园,也会带上我。邻居开车去了很远的路程带我去采过桑葚,东营有好大的一片桑葚呢。还有采过槐花,是小时候的味道,回来以后朋友的婆婆教我做槐花饼。

  在东营打工,我还认识了一个叫梅子的女人 ,人很热情,说话大嗓门,好像吵架一样,不到四十岁,也来自东北,认识没多久,早晨很早就起来,骑着她的破电动车,带着我去很远的早市买菜,那里要比超市便宜很多。

  梅子坐月子时她的丈夫出轨前女友,因为生的是女孩,她的婆家对此不闻不问。她就一直住在父母的家里,弟弟成家以后,家里住不下,父母住进了仓房,冬天零下几十度没有暖气。她只好出来打工,让父母有一个安稳的住处。

  当初结婚的时候,梅子的父母死活不同意,她自己偷了户口本跳窗户跑出去结了婚。女儿上学看到爸爸这个词浑身发抖,念不出来。同事们都觉得她对女儿过于严厉了,考第一她高兴,第二不是打就是骂的,女儿见了她都害怕。

  她本来工资就很低,一个人抚养孩子已属不易,又遇到了下岗。就去了北京当月嫂。她脾气急,饭量大,经常吃不饱饭,嫌大城市人吃饭的碗太小,又不好意思说出来。遇到不合理的事情,又不懂得忍耐,只好去医院做月嫂,这样收入相对比较少一些,但是工作环境比较简单,更适合她这种直脾气的人,后来她也来到了东营。

  有一个福建人,个子高高瘦瘦,眼睛大得有些凹,整个人没有精神像一个吸大烟的,看不出年龄,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。据说替他的姐姐看店,他姐姐跟一个有钱的香港人走了。他总是在招员工,要年轻漂亮的女孩,但那些女孩子没有一个干长久的,然后再招。其中有一个四川女孩,不到二十岁,来了没有多久。有一天我们站在门前闲聊,看到有一只大手,把一只小手拉回店里,那只小手想要死命地扒住门框。然后门被关上了。

  我看到身边的梅子身体有些抖,样子有些吓人,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,突然想起了什么背过身去,开始不停地拨打手机。随后假装来了客人,不停地去敲那家的店铺,那男人走出来,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。

  我知道梅子失业以后,一直辗转各地打工,女儿无人照应,学习下滑,草草地初中毕业,去了南方打工。女儿大了,性格比较孤僻,不爱接触人。很少有朋友,也不交男朋友。独来独往渐渐变得跟她对立,两个人见面不是大吵就是小吵,这让她有些落寞和茫然。想补偿女儿,却不知如何下手。

另一视角

换一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