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18-06-04 10:19:08 文章来源:互联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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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日,长城下,《赠卿一枝春》

  苏窈窕第一次见到赵楚荆时,正是年少无知之时。

  初见时倒真的惊艳,少年长得挺拔冷硬,如同书中描绘的冰雪。
 
  他站在胖嘟嘟到可爱的苏爸爸身边,看起来倒极其不和谐。
 
  楚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不悲不喜,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。
 
  窈窕有些怕,不敢对上他的眼,总觉得这个人吧,连点笑容都没有,典型的心理阴暗啊。
 
  他会给她这般多愁不善感的江南女子一种——他随时会操刀把自己砍了的错觉。
 
  她听父亲提起过他。
 
  他父亲在北京当官,家里有点小钱有点小权,他母亲在他年幼时便嫌贫爱富远走他乡。
 
  他父亲大受打击,开始贪腐,最终身陷囹圄。
 
  那个寒冷的北方,只剩下了他一个人。
 
  最终,还是窈窕父亲出于兄弟之义,将赵楚荆带回了南方。
 
  窈窕还是个单纯的孩子,她心中自是充满悲天悯人。
 
  对楚荆的遭遇很是怜惜,也就是怜惜而已,因为这个少年要来到她的家,分享她为数不多的资源。
 
  他这是要当她敌人的节奏啊!
 
  2
 
  外人
 
  在父亲的搭桥牵线下,楚荆进了苏爸任教的中学。
 
  他无疑是与众不同的。
 
  他的轮廓与南方少年不同,挺拔得如同北方的白杨,眉目冷硬又不爱笑,还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,不似本地吴侬细语。
 
  她有些隐约地担心,若他受了欺负怎么办?
 
  虽然不怎么待见他,但是入了她家门,就是不想让他给外人欺负,她很护短的!
 
  但是她没有想到第一个动手欺负他的居然是自己。
 
  欺负他的原因,也很简单。
 
  父亲承诺她,如果她可以从普通班升入尖子班,新年她便会得到新手机。
 
  他的突然到来,加重了家中的负担,手机什么的自然被父亲撂到一边。
 
  还不止如此,他虽沉寂寡言,却也彬彬有礼,勤劳能干,学习还特别好。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!
 
  苏妈妈不似苏爸爸那么善解人意,常常拿楚荆跟她对比,让她很生恼火。
 
  后来,父母去友人家小住,他们将家中的钥匙交给窈窕。
 
  窈窕有些小得意,在欢送父母后,用不大不小,火候刚好的声音说:“到底是外人。”
 
  楚荆淡漠地垂眼,视而不见。
 
  真是漫不经心到让她很生气!她攒足了伤害值,却像是打在了软软的棉花上。
 
  她一个乡村葫芦娃还斗不过他个城市奥特曼?
 
  她纵然乖巧沉默,可是兽性本能,一旦她的领地受到了侵犯,后果会很严重。
 
  3
 
  捉弄
 
  那日,春日里的天气仍然微微的寒,天空飘着江南特有的蒙蒙雨丝。
 
  窈窕看着电视上人山人海的花市,好不热闹。
 
  “楚荆,我们去逛花市好不好?”
 
  她抬眸看向楚荆,里面有狡黠的亮光,像只小狐狸。
 
  “不好。”
 
  她哪有那么容易放弃:“楚荆,春风又度江南岸,你自北方而来,若不去看看这温婉垂柳,千树繁花岂不是辜负了良辰美景?”
 
  他静默片刻,这话文绉绉得如同打了草稿一般,到底是语文教师教出来的女儿:“没兴趣。”
 
  她不依地晃着他的手臂,撒娇的模样乖巧极了。
 
  最终,在春日昏暗的光线中,楚荆低垂着头:“走吧。”
 
  一出门,窈窕瞬间觉得有些冷,她往手里哈气,初春的风仍然有些寒。
 
  “喏,衣服。”少年的声音微哑,装得十分老练。
 
  她抬头他,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 
  他将衣服披在她肩上,少年的体温不似他这个人那般冰冷。
 
  “你,你会冷的。”她有些别扭地想将衣服还给他。
 
  他不再看她:“我是男孩。”
 
  窈窕握紧楚荆的外套,心里有些暖,似乎没有很讨厌。
 
  花市里很热闹,简直寸步难行啊。
 
  窈窕很有兴致随意蹦达着,楚荆有些吃力地跟着她的步伐。她生得小巧,在人群中非常有优势。
 
  三拐两拐,七拐八拐。
 
  楚荆发现她已经完全消失在人群中。
 
  他有些慌了,陌生的城市让他不适,在人潮涌动的花市大声唤她的名字。
 
  但是,喧闹的人群盖过了他的声音,他身在茫茫人海,却觉得分外空旷与荒凉。
 
  没有人听到他。
 
  没有人在乎他。
 
  没有人!
 
  此时,窈窕躲在万花从中愉悦地看着少年的表情。哈哈。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吗?
 
  她想去追楚荆的时候,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,一寸寸地凉了她的心。
 
  她只是想恶作剧而已,可别真把人弄丢了,不然爸爸能拿斧头追她几个山头。
 
  “赵楚荆?”
 
  “赵楚荆!”
 
  “赵楚荆,我不捉弄你了,你快出来。”
 
  窈窕在花市间奔走,喊着少年的名字,但喧嚣的人们听不到他们的无助。
 
  她在花市找了好久,终于受不住蹲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。
 
  女孩的哭声终于引起了志愿者的注意,他们一面哄着窈窕,一面联系了窈窕的邻居,证实赵楚荆已经回去了。
 
  4
 
  赠春
 
  窈窕气喘吁吁地回到家,她远远地看到了楚荆和狗坐在一起,狗狗蹭着他。
 
  看他跟没事人一样在跟狗狗温情,而她……哼!明明是她恶作剧,为何是她吃亏啊?
 
  她默默地整理自己,缓缓地走近,才不要在他面前那么狼狈。
 
  少年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,沾着飘摇的冷雨:“我不喜欢南方,不喜欢这该死的雨。”
 
  “江南什么都没有,没有朋友没有亲人。”
 
  “他们都觉得爸爸是坏人,可他只是贪了一些钱,又不敢花。”
 
  “爸爸入狱了,我只有自己。”
 
  “我想爸爸了。”
 
  窈窕看着少年,他紧抿着嘴唇,眼里有些亮亮的光,刺得她生疼生疼。
 
  是她忘记了。
 
  她忘记了他淡漠的外表下的恐慌。
 
  他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南方。
 
  他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。
 
  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。
 
  她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陌生的人群中?她真是坏到连自己都讨厌自己。
 
  窈窕慢慢走到他面前,低着头,眼眶酸涩的红,声音有些颤动:“江南无所有,赠卿一支春。”
 
  她将刚买的桃花递给他,父亲曾说这首诗是写友谊之情。
 
  诗人说江南无所有,实际是说江南实在太美好,随便送支花也是致命诱惑的春。
 
  楚荆下意识抬头,女孩站在昏黄的灯下,散发着淡淡的光晕,她看自己的眼神怯怯的,似亮尤朦。
 
  她手中的桃花粉嫩,将开未开。
 
  他怔怔地接过,片刻后迅速低下头,手背不经意地蹭过眼角,讪讪地站起来:“回来了,进屋吧。”
 
  “哦。”她处于心理弱势,愣愣地跟在他后面。
 
  “开门。”
 
  无奈的声音终于唤回窈窕的神志,楚荆没有钥匙,怪不得——
 
  她心中一颤,他在外面的寒风冷雨等了自己几个小时,他一直在落寞地跟狗狗说话。
 
  进了屋。
 
  窈窕张罗着热水和姜汤:“快去换套衣服,免得感冒了。”
 
  楚荆没有回应,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。
 
  她心虚又心急地跑到他身边,二话不说伸手去探他的体温。
 
  楚荆明显僵住,只觉得她微凉的手背很舒服。
 
  “怎么这么烫!”她有些心慌,立刻请邻家叔叔来帮忙。
 
  折腾了很久。
 
  楚荆沉沉地躺在阁楼,转头看守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,声音有些沙哑:“你去休息吧,我没事。”
 
  她不说话,为他换了条湿毛巾。
 
  他有些无奈,看起来她不会走了。
 
  自己心里无措的欢心是怎么回事,这年头生病也值得高兴吗。
 
  “谢谢。”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。
 
  她惊恐地看着他:“你不会烧坏脑子了吧。”从不知道他会说谢谢!
 
  “……”还能说什么。
 
  她一直守着他,她的话也一直憋着。
 
  5
 
  歉意
 
  夜更深了,周围很静。
 
  窈窕看着少年脸上病态的苍白,他的眉头微蹙,睡得极其不安稳。
 
 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,罪恶感不断膨胀,就要爆炸了。
 
  “对不起,楚荆。”
 
  “我不该任性的。”
 
  “其实我是故意甩开你的。”
 
  “我很坏对不对?”她本来就多愁不善感,眼泪掉了下来,砸在楚荆的手背。
 
  “不对。”阁楼里回响着少年低低而无力的声音。
 
  她一下子跳开来:“你醒着?干嘛不休息?”
 
  “你在,我睡不着。”
 
  一时间,寂静缭绕,窗外连绵的雨都特别清晰。
 
  “窈窕,不要怪你自己。”
 
  他知道她只是有点委屈,他的到来夺走了她的东西,她这么做已经非常宽宏大量了。
 
  “你很好。你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,我知道。”楚荆见她没反应,继续说道。
 
  “总之,你不要自责。”
 
  他总结完之后,闭上眼睛,过了一会转身背对窈窕,突然勾起了嘴角。
 
  被原谅了?窈窕看着少年的后脑勺,嗯,突然觉得他后脑勺长得都特别好看。
 
  晨曦。
 
  春日的光闯入阁楼,落在楚荆脸上,他有些难受地睁开眼睛。
 
  嗯?江南连日的绵绵细雨居然停了,还出了太阳,暖暖的,似乎要扫走所有阴霾。
 
  他低头看趴在床边的女孩,她的睫毛轻轻颤动,满眼的无辜和温良就这样落入他眼里。
 
  她揉着眼睛,伸手去摸他的额头,露出如释重负的笑:“退烧了呢。”
 
  看到他退烧,她终于放心地去休息了。
 
  窈窕睡了许久,是饿醒了,她推开房门,一如既往地想去邻居家蹭饭,却生生受到了惊吓,赵楚荆在煮饭。
 
  不对。
 
 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。
 
  她怔怔地把门开了又关,开了又关,终于接受了事实。
 
  “楚荆,你怎么什么都会?”她坐等饭来,跟他似乎没了那么多隔阂。
 
  楚荆不以为然,娴熟地切菜:“如果连这点东西都不会我早就饿死了。”自幼失母,他很是独立。
 
  狗狗走进来蹭楚荆,窈窕觉得这只狗好生识相,见了她不高兴还吠几声呢,对楚荆倒是殷勤。
 
  窈窕瞪那不识主的狗狗:“楚荆,往后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窈窕说,要说出来别人才知道你的想法。”
 
  说完,窈窕瞬间觉得自己堕落了,和狗争风吃醋。
 
  久久的沉默后,“嗯。”少年应着。
 
  父母回来了,听邻居说楚荆感了风寒。
 
  楚荆眼睛不眨头不抬:“水土不服吧。”
 
  6
 
  喜欢
 
  在南方的艳阳里,窈窕常会看见楚荆一个人站着发呆,像一棵挺拔的白杨。
 
  可是只有一棵。
 
  他确实不合群,却也没有如窈窕所想受到了排挤。
 
  他的才学,他的冷淡,他的神秘,他的独立特行,他冷硬的棱角,这些成了江南少女们致命的诱惑。
 
  窈窕头疼地看着手中的情书,这些女生到底看上赵楚荆那点啊?!
 
  她不情不愿地把情书给赵楚荆。
 
  他的耳根子倏然红了:“给我的?”
 
  “嗯。”
 
  他接过那粉嫩的情书,心生欢喜:“我觉得,表白这种事情应该男生说。”
 
  后来,他发现,情书根本不是窈窕写的。
 
  她许是没有那种心思,所以才替他收情书。
 
  白驹过隙,成长蛰伏。窈窕有点苦闷,诸事不顺。
 
  她是靠着努力和运气升入了尖班,但是却有人说她是靠父亲的关系才进入的。
 
  身边的女孩像一朵花一样伸展开来,眼角眉梢都是迷离的笑,娇娇娆娆。
 
  楚荆在学校的知名度不断提升,这光环也压得她很闷。
 
  果然诸事不顺。
 
  楚荆推开门,窈窕正趴在他的桌子上拨弄着花瓶里的桃花。
 
  桃花开得很是灿烂,映着少女微恼的表情,总感觉美得不像话。
 
  转眼间他来江南已经一年有余,而窈窕在今年春天还是送他一株桃花,妥帖地帮他插进花瓶里。
 
  他看着那迷人的桃花缓缓绽放,心中生出迷离的暖。
 
  她听到他的脚步回头看他,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愁缠绕。
 
  “怎么?”
 
  楚荆随意地将衣服扔到床上,他已习惯她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自己房间,肆无忌惮地融入他的生活。
 
  “我讨厌你。”
 
  他闻言挑眉,怎么突然被讨厌了。
 
  “要怎么做才能和楚荆一样优秀?”
 
  他表情有些松动,俯身看着她的眼:“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?窈窕自是有别人无法描绘的美好。”
 
  “我觉得我喜欢上了一个人,可是他闪闪发光,我觉得我配不上他。”她继续看桃花,自顾自地说。
 
  一时间,楚荆觉得世界有点昏天黑地,天旋地转。
 
  他就知道她迟早会长大,会情窦初开,会喜欢上别人。
 
  久久的沉默,手沉重地落在窈窕的肩上,佯装是贴心的哥哥一般,语重心长。
 
  “咳咳。窈窕,你要努力,比别人都努力,成为一个更美好的自己,这样才能遇见你想遇见的人。不要着急,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成长。做好当前的事,好好读你的书。”
 
  青春期的问题就是书读得太少,想得太多。
 
  若她一头砸进书堆里,一时半会也出不来,这样她就会把那个瞎了眼撞她心上的人给扔一边去。
 
  读书?她在读啊!
 
  窈窕翻了个白眼:“我会被逐出尖班。”
 
  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,已经倒数了好久,根据尖班的潜规则,她会被默默调走的。
 
  “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?”他是知道她在学习上有些烦恼,只是不曾想严重到这种地步。
 
  “现在不就是在跟你说吗?”
 
  她说得理所当然,她不愿意向他低头。因为她很傲,不想表现出自己很弱的样子。
 
  可是尊严哪有成绩重要!
 
  “哪里不会?”
 
  “好像都不会……”
 
  7
 
  别离
 
  还没有等窈窕来得及长大,楚荆就已经要远离。
 
  他来到江南的三年之后,考上了北方的大学,他要离开了。
 
  他的根不在这里。
 
  窈窕有些难过。
 
  飞机场里面人来人往,苏爸欣慰地拍拍楚荆的肩膀,苏妈拉着他的手细细叮嘱。
 
  窈窕站在他们后面,她定定地凝视着少年。
 
  他比初见时更加挺拔,臂膀似乎可以承受外界的风雨。
 
  她已经接受了他要离开的事实,她一直都知道他会离开,他来自北方啊。
 
  她待他们话别完才走上去,她穿着白色的长裙,像一个大姑娘一样,抱住了他:“照顾好自己。”
 
  楚荆有些讶异,她出落得如同江南的桃花。
 
  他下意识地伸手回抱——这么庄重又正经,好像他去赴死一样。
 
  他又不是不回来了。
 
  她没有多余的话,甚至没有给楚荆回抱的机会。
 
  飞机飞走了,天空依旧湛蓝,但她的少年已经不在了。
 
  窈窕把脸埋进手里,哭得像个小孩。
 
  再见,年少的喜欢。
 
  再见,喜欢的少年。
 
  曾经的三年过去了,楚荆长成了大人,如今又三年过去了,窈窕也长成了大人。
 
  她笑得如同江南温润的水,她以为自己会去北京,会去找她的少年,但她最终没有,
 
  因为她是如此热爱江南。
 
  现在她完成了高考,填报了志愿,收到了男孩的情书。
 
  她给楚荆发了一条信息:我觉得我应该谈恋爱了。
 
  很快,楚荆回了:嗯。我们窈窕也长大了。你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再和你好好谈谈。
 
  窈窕看着手机屏幕暗下,有些失望,他到底只是把自己当成妹妹。
 
  但是,她也没有非楚荆不可。
 
  若他爱她,那是极好,若他不爱她,那她也愿他安好。
 
  她告诉那个告白的男孩,我心里有一个人。
 
  她的心还在赵楚荆那里。
 
  她对他的喜欢,不是年少无知的轻狂,那种喜欢的情感随着时间的长成了大树,盘踞在心里。
 
  她有时候又觉得,是不是她世面见得太少,为什么硬要吊死在他身上?
 
  可是这么多年,她从来没有为其他男孩子心动。

另一视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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